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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朝

    陈国天赐七年,太子沈辰率天远军围攻安丰城,以皇庭供奉头颅祭旗,要求安丰城归顺并交出高湛,许诺投降者既往不咎。

    三日后,神龙军主帅张秋池主动请降,并称二十万神龙军将奉沈辰为主,但丞相高湛已悄然逃离城池,下落不明。

    沈辰安抚神龙军,一边命人追缉高湛,一边仍委任张秋池领兵,与天远军一同向建康进发。国主沈庄获悉安丰之变后怒斥神龙军贪生怕死,辜负皇恩,又下诏沈辰谋逆,邀各州刺史起兵讨伐,凡勤王者皆封异姓王,同时命左右卫大将军封闭建康城各城门,不许任何人进出。

    各州刺史接诏书后均按兵不动,无人响应,沈庄仅依靠五万羽林军守城,日夜惶恐,早朝上朝臣稍有言辞过失,轻则杖责重则斩杀,一时间人人自危,建康陷入混乱。

    半月后,沈辰领军抵达建康十二里地外,上表奏折请旨入宫,沈庄见之勃然大怒,下令将东宫官吏与其家眷共五百人推至城墙之上,若沈辰攻城,即刻全部斩首。

    沈辰震惊于沈庄之残暴无端,但不敢冒进,只得在建康郊外驻扎下来,此时,民间突然流传起了二份信函,一份是曾经沈庄字迹批注、伪造的义兴郡公檄文,另一份,则是沈庄写与北周帝,送沈辰为质子乞和的密信。

    如果说前一封信牵动的是所有当年为义兴郡公所不平的老臣,第二封信则瞬间激起千层浪,沈辰清越弘远,在朝中负有声望,沈庄不战而降,出卖城池,为私心陷害太子,实为昏君之行,朝野上下议论纷纷。

    同时,黑鳞主将李岫居以天德军副将身份,公开血书陈情,将义兴郡公案、七城之变、皇庭供奉暗杀太子等所有沈庄阴私之事一一叙述,又写他是如何与高湛密谋陷害忠良,玩弄权术,不顾陈国江山百姓。檄文字字泣血,最后要求沈庄下罪己诏,为无辜者正名,还所有死去之人一个公道。

    面对来势汹汹的声讨与质问,沈庄一概置之不理,紧闭大殿,世家大族纷纷收拾细软,逃离建康,这时,尚书令陆维与左卫大将军却突然暗中开启城门,宣称恭迎沈辰归朝。

    早等候在城门口的天远军长驱直入,五万羽林军见大势已去,在右卫大将军的带领下归降,本将一触即发的大战顿时消弭。

    沈辰重回东宫,宣布沈庄病重需要休养,由他代为监国,任命扬州刺史姚措为丞相,襄阳刺史王子约为御史大夫,与尚书令陆维共同协理朝政,重振朝纲,同时对赵鸿光旧案重新审理,为义兴郡公府昭雪。

    浔阳郡城守上报,称捕获逃窜至其属地的高湛及其部属,由游击将军看守押解至建康,沈辰历数高氏二十条罪状,判决高湛及其四子斩首,其余族人流放交州。高贵妃和二皇子废为庶人,随高氏族人一同流放。

    陈国朝野风气为之一变,欣欣向荣起来。

    拓跋烈自洛阳一战后奉旨回到长安,北周帝当日赐宴封赏,犒劳功勋,谁料却传出其恣情骄纵,言行冲撞北周帝的消息,被勒令禁闭在府中思过。翌日,北周帝加封天鸿军副将苏栩为镇远大将军,接替拓跋烈为天鸿军主帅,镇守齐国、陈国交界之处。

    北周太子宇文岚久居东宫养病,不再露面,东宫属官想探视却不允,多次上书无果,令朝臣生疑。同时,五皇子宇文焕自参与朝政后崭露头角,他亲切随和,灵活温润,与每个朝臣关系都处得极好,加之才学不俗,又受北周帝青睐,此消彼长之下,不少朝臣起了别样的心思。

    齐国丞相谢云却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中,此前他通过战事获得兵权,彻底掌控朝野,本想一展宏图,青州、徐州、豫州等地突然暴雨如注,水患频发,民众流离失所之下起兵叛乱,不到三月竟然连克数州。

    谢云急忙命朔州刺史慕容瀚海前去镇压,却遭对方拒绝,只得选派梁州都督崔真为骠骑大将军,率领十万大军开赴前线,不料半路遭对方伏击,全军覆没。此一仗后叛军首领气势如虹,一路北上,顷刻直逼翼州!

    叛军对世家大族囤粮深恶痛绝,过到之处将世家尽数处死,又焚毁奴籍,将田地均分当地庶民和流民,自立官吏。其他州诸世家闻之胆寒,纷纷上书要求谢云调集所有兵力击败叛军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远在西域的西夜因魔君回归重振门庭,行事比起过往愈发狠辣,十二域诸派稍有不从,一个不留,令人闻风丧胆,短短数月,已有重新统御西域之像。

    陈国皇庭。

    黑暗无光、尘封数月的的密室终于被人开启,二人一前一后在逆光中走了进来。

    蜷缩在角落的中年男子面容枯槁,身形消瘦,明黄色蟒袍散发着阵阵恶臭。他费劲的睁开眼睛,只见前一人玄衣铠甲,面容严肃,后一人青衣长剑,风姿飘逸,待他强忍着刺眼的日光,看清来人面容后,顿时像见到鬼了一样,浑身战栗:“你们——你们是赵家余孽!”

    来人正是李岫居与林槐夏。

    李岫居上前一步,冷笑道:“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赵家呢。”

    赵家?怎么会忘了呢?

    沈庄心中愤懑的回想起那个傲慢无礼的骄纵之徒。

    倚老卖老,靠着祖上门楣掌有军权,对他指手画脚,怠慢不敬,朝廷中人还对他俯首帖耳!明明他沈庄才是陈国之主!

    好在他最终费尽心机的铲除了,但是——沈庄厉声道:“你们不是、不是都死了么!”

    李岫居轻蔑道:“谁和你说我们死了?高湛?”

    “对……高湛,他说所有赵家有关的人全部都死了,世上再也不会有赵氏血脉之人!”

    “是吗?但您别忘了,您的儿子,陈国的太子,身上流的恰好是世上最后的赵氏血脉。”林槐夏温和道,“更何况,我们这些赵氏部属也没有死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全部都在等,等着这一天呢。”他笑得春风和煦,手中长剑“叮”的一声出鞘,雪白的剑体在逆光下散发出寒冷的光芒,他一字一顿道,“我们——都等着亲自来找您索命。”

    沈庄身子一抖,大吼道:“不——我是国主,你们竟然敢杀我!来人啊!快把这些贼人拿下!”

    “沈庄,你已经不是国主了。”一旁的李岫居冷漠道,“昨日你已驾崩于宫室,现在的陈国国主,已经是沈辰陛下。”

    “沈辰?果然是这逆子让你们来杀我的,我就知道他包藏祸心!”沈庄闻言顿时面容扭曲,“赵氏血脉、赵氏血脉!我怎么没有早点杀了他!”

    “那个宇文轩也是个废物,没在床上玩死他,还让他逃回陈国!”他眼中流露刻骨仇恨,盯着林槐夏道:“你们这群逆贼,犯上作乱,其罪当诛,将来必定五马分尸,不得好死!”说着发狠的向李岫居扑了过去,反被李岫居一脚重重踹开。

    看着曾经嚣张跋扈,玩弄人心的国主如今头发半白,身形佝偻的趴在地,哪还有半分威仪,林槐夏心中鄙夷,面上仍旧温和道:“沈庄,你不用担心我有什么下场——毕竟马上要不得好死的是你,哦,不是不得好死,而是我会将赵家曾遭受的痛苦一样一样的还给你,让你体会到……什么是真正的生不如死!”

    巍峨宫殿的城墙上,沈辰与林沐白并肩而站,望着皇庭内行色匆匆,忙碌准备着国主大丧的宫人,林沐白道:“娘亲曾说过,父亲一生都活在后悔之中。”

    声名显赫的破虚剑林槐夏,在江湖时是严守规矩,惩奸除恶的名门正道,为黑鳞主将时是忠诚果敢,尽心侍奉的陈国将军。

    他克己复礼,严格遵守世间所有的条条框框,不愿堕师门威名,不肯以一己之私离经叛道,因此他被迫与赵迢遥分离,眼睁睁看着她入宫为妃,深锁皇庭,义兴郡公案发,他担心连累师门不敢插手,最后连赵迢遥死在他面前,都无法杀沈庄复仇。

    再负有绝学又如何?所爱得不到,想保护的人护不住,只能自我放逐,流浪于江湖,永远不去面对。

    “江湖不得涉入朝廷啊……”林沐白轻叹道,“如果是我的话,情愿违背规则,被全武林追杀,也要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。”

    沈辰苦笑道:“那我之前不让你杀李肃羽,你还一副凛然正义,痛心疾首的模样。”

    “我身为武林盟的人,没有办法啊。”林沐白无辜道,“道貌岸然就是这个样子,李肃羽说得对。”

    “看起来还是他更了解你们。”沈辰大叹一口气,“所以你背着武林盟私藏军械,暗中招兵买马,都是为了齐国废帝?”

    “一开始确实是这样。”林沐白沉闷道,“我不想像我父亲那样,所以无论是为了你,还是杨昭,又或者是什么别的人,我想要拥有可以自保的力量。”

    “连弩是攻城重械,你这不是想自保,是想做皇后啊。”沈辰调笑道。

    “我救杨昭只是因为他本身,真要做皇后——”林沐白扫了他一眼,“选你不是更快。”

    沈辰顿时哑然,不敢接话。

    “只是后来,我又有了别的想法。”她回过头,“师兄,你想过陈国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吗?”

    沈辰一愣:“自然是河清海晏,物殷俗阜,百姓安居,边疆承平。”

    “仅仅如此吗?”

    沈辰不明所以:“沐白,那你还想要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想要——”

    沈辰侧耳倾听,林沐白却戛然而止:“好了不说这个了,你去西域之事,已经决定了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沈辰道,“给我半年的时间,我一定可以把他带回来。”

    林沐白撇撇嘴:“西夜教派源远流长,那个魔蛊可不是好对付的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李庄主说找到了高人,我总要一试。”沈辰摸了摸她的脑袋,“放心,镜湖流水的人在我身边,不会有事的——至于陈国,就暂时拜托你和杨昭了。”

    林沐白点了点头,她抬头望着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的男子,忍不住扑上去:“师兄,你要记住你是陈国的国主,千万、千万不要为了那种微不足道的人做傻事啊!”

    “放心……我不会。”

    “一定要平安归来。”